Lost in your eyes

莫蕾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一點都沒有新嫁娘的喜悅，自始自終都一慣地面無表情。鏡中的女人裝扮的十分詭異，塗抹白色濃彩為底，連眉毛都蓋過去，粉白掩飾著原本膚色，眉毛刻意用黑墨壓出兩個圓點，嘴唇畫得又紅又厚，甚至故意把唇線繼續往上斜畫出笑痕，雙頰上印上兩枚紅色胭脂，她穿著一身雪白的改良式嫁衣，眼神冷冷的。

夢魘的食物是人氣，妖氣對它來說味道太濃郁，很不對胃口（拿個比喻來說吧，榴璉算不算食物，很多人都知道這東西可以吃，只是有些人覺得香、口感佳，有些人反而覺得臭比垃圾場，一聞就受不了……），除非餓到極點或者遭遇到其他妖怪攻擊，它才會飢不擇食先吸了再說，到現在不曾真正弄死人。這世上都有它們這類妖怪了，難道不會有以正義自居的驅魔人、道士之類的怪咖，所以啊，它的確是聰明地選擇一個可以共處而無害的方法，只要不死人、不引人懷疑，照常裡來說可以安安穩穩、妥妥當當過著修練的日子，幽遊人間。

加上絕大部分的妖怪對魘這種東西興趣不大，它幾乎不太可能中正常妖怪的暗示。但是對方如果是不正常的人呢？妖怪這幾天一個都沒碰到，不正常的怪人倒是有。它幾乎肯定是那個兼職牧師！那個留著落偲鬍，一頭短捲髮，打扮隨便不修邊福，就如同外國臉孔般深刻五官的男人。

摀著手臂，搖搖晃晃的身影閃進街口的一處暗道內。蒼天失色，正是時逢三十陰月，萬物無光無聲之際。鮮紅傷口雜肉翻出，濃色血腥潺潺自白晰結實的手臂上流下，一路留下鮮明血痕。

情況萬分詭異，一般來說即使是接近鄉下的城鎮，深夜人眠時還不至於一盞燈光都無，但此刻觸目所及全然是一片黑暗、深沈，彷彿身在迷霧裡望不透對面；號稱便利的二十四小時商店燈光沒有亮，民房裡的人難道全都乖乖地早躺上了床，學區出租的房子連一個熬夜趕功課或沈迷電玩不分時日的宅男宅女都沒有？馬路上的紅綠燈不再跳動，全體暗熄，街道甚至平日總是人車擁擠的大馬路毫無例外地陷入無光世界。

黑暗無聲，沒有一絲人氣。看來，從一開始它早落入追捕者的圈套中。咳咳……

『杜蓮華』從幾個房間前走過，她的房間是走廊盡頭，正對視線的那一間。

採光相當好，尤其從大片射置的窗戶看過去，整面都是這附近蒼翠的風景以及半隱蕩在風聲裡的遠山，視野寬廣可說是整個家裡最好的。杜蓮華還有一個讀小學六年級的弟弟，住在她旁邊的房間。杜家家境不錯，即使是偏僻轉角的空間，大概都還有一般家庭的客廳坪數再大上幾坪，而那僅是做為小孩子的臥室。

她停在自己的房門前，忽然心動地轉開另一道房門。向前推開，淺淡的影子被拉長。她走進去，不明白自己何以有著超乎預料的好奇，冷眼觀視著門內一切，視線沿著牆壁、整齊的書櫃還有收滿一堆玩具公仔的書桌上轉過去，最後眼光停留在床舖上，睡得極為香沉的的那個人臉上。黑暗不能遮掩她的行動和視覺，她的眼睛爍亮地好似發著淡淡螢光，深沉裡清晰地很是異常。蓄著短髮，那是一張可愛圓潤的稚嫩臉龐，眉宇秀氣，小男孩正咕嚕咕嚕打著呼呢。

吞食掉現世的靈魂，過去的淒厲幽魂主宰了現在，杜蓮華的記憶讓她很快就找到門路，並且能活用這些條件。比如說：時間已經很晚，她不用看手錶就能知道。手錶這種東西在她的時代可還沒出來，但是她的另一條靈魂已經幫她學習到了，她可以很本能地就使用這些知識。

因為艾朵注定不死。

有些事情生來就會註定，要如何曲轉、淡化，往往卻在一意之間。本來往好的一面發展到最後可能即使有事，只是些容易解決的小事罷了，但是多少人卻因為自己的害怕和懦弱，泯滅良心地把自己對期許的將來、平和喜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身上，流言就像一把毒劍，說著有意，聽者有心，一來一往的冷言冷語把人壓在最底下，把抗拒的心變得更冷漠，抽得支離破碎。當被踐踏的靈魂不願再保持沉默後，暗藏其中的風暴就要被逆轉掀開。心意原來就不斷在累積，對村人的厭惡，對親人的冷漠，以及對另一個血緣同胞的羨慕，仇恨所有的人眼光，看不慣虛偽作假的嘴臉，一切又一切的負面情感把剩餘的情感一點一滴吞噬，變成絕望和瘋狂壟罩著自己，僅唯其所有。

雖說長女向來都是以侍奉神明為主，但是艾朵的父親來歷不明，村子裡都傳言說他是來自森林黑暗邊際的魔鬼，誰都知道魔鬼會給人們帶來災害和毀滅，那麼，其和大巫女生下的孩子理所當然也是禍害，他們怎麼能夠把村中這個不潔不淨的禍害獻給神明當作使者，況且做為靈媒的人應該要有犧牲奉獻的心情和高貴的血統，艾朵反叛性強，說兩句話就頂一句，身上流著的是魔鬼的血，作為最接近神的人，她是最不合適的，讓她去侍奉神簡直是污衊大神靈台清明，要是使神明生氣了話，祂還會保佑村子不受侵擾、來年收成豐富順利麼！？

艾朵從偏僻小徑走出來，寬長的產業道路正好空無一人，她冷著臉孔走向燈火闌珊、閃爍不明意味的多色霓虹那一處，拾起臉上瘋狂與得意後的情神顯得十分冷寡。 清秀精緻的五官顯露出的漠然與先前瘋狂地接近淒烈的少女來比猶如二人，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那樣僻冷的眼神、黑色濃厚的狹長眼眸吧。雲掩星稀，視線昏隴不清 的夜色天際底下，寂靜地不聞喧囂，車水馬龍遠在另一端。

黑暗裡漸歇傳來嘶鳴的尖銳嗥叫、聽不出喜樂的詭異瘋狂大笑，時而變換，時而又沉默地毫無動靜，空氣由然透露出一種無線漫延的冰冷，彷彿要將時間一點一點凝結住。深沉顏色透不進一絲光亮，幽森壟罩著所有能看見的物事與某些感覺，詭然間化為心底不安、躁動隱隱蠢動，不知打從哪來的冰寒，邪惡地直要鑽入人心尖處的縫隙陰影，明明眼前更多的是混亂卻又慘烈的寂靜。隨著女孩的笑聲狂洩，這份潛藏在黑暗裡的弔詭越來越充滿整片空間。

終於，她從這個脆弱的夢境裡醒過來。

住宿和學校一樣，都會有相對負責的幹部。這間學校宿舍沒有舍長，宿監下來就是每一戶房間的室長，採各小組織管理。

所謂的室長是有事就要負責向管理人員報告，好比說有人夜出不歸、網路線路斷線之類的，或者宿監會將他們集合起來，派與其他任務或者事項去處理，這工作不難，講白一點就是單純跑跑腿、報告一下室友情況，負責一些瑣碎雜事罷了。

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很隨心地想到什麼就亂聊什麼，促進感情也增加認識。

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們就收到放在門外信箱的社長推薦函，大意就是說要從他們幾個人裡面選出一個來當2001房間的室長，決定好之後把名單交回樓下管理室，由他們統籌分發任務和住宿用品。

宋湘舞向來都是一覺睡到底，一但入睡就是像是睡死一般，甚少做夢的人，她的生活多采多姿，想玩就玩、想做就做什麼，一整天下來扣除複習功課的時間，算是忙而緊湊，可還說不上會操勞成這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其他時候睡得飽到頭痛，一到就寢時間爬上床，她照樣還是能夠深睡無誤，叫過她起床的人幾乎都說，只要一掀開棉被就會發現，她啊牢牢躲在棉被裡，手腳抓著棉被不放，捲屈著的身體睏頓地就想和柔軟床鋪融為一體，極難擺脫，真難叫起床。

正因為不只一兩個人這麼說，宋湘舞心裡可是很為這點睡覺問題所苦惱，覺得自己是不是嗜睡症沉癮者，不然怎麼可以那麼會睡，本身不是每天都要做粗活、挑磚塊的工人，她也不覺得對生活還是對課業或者其他有任何不正常的壓力，不管那天有沒有事忙、覺睡得飽不飽，身體很本能地只要倒在床上，沒多久就可以睡得跟一隻豬一樣，安安穩穩睡她的大頭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