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your eyes

死去慈悲良善的一面，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他只是和亡故的人，擁有一張同樣容貌，此刻掩藏在佛者的慈顏下，是一顆邪魔的心，因愛而生、從慾而起，他是他，也不是他。死去的人，以另一種形式復活，當他從玉織翔失去溫度的身軀脫離時，意外得到某種力量的幫助，復甦靈識得以取代白髮僧人，雖然之後必須沉眠於渾沌識界裡一陣子，吸收吞食著原來主人的能力、凝聚力量，讓他等得頗有些心焦，終於還是在某天醒來。

那個醒來的世界，是一片黑暗。聽聞邪語紛紛，瘖啞怪叫，穿透幽灰色的霧而來，但他卻看不見隱霧的背後，對他來說一切都不可透聞。濃聚的邪惡在叫囂、喧嘩著恐怖。

眼前深不可測，除了他自己，再也看不見任何物事，他茫然地等待著，把他喚醒的那道聲音。穿過黑暗，他抬頭看見她款款嫵媚走來，眼眸低掩，瞇起的鳳眼水色迷離，眉間、唇辦笑得極為曖昧，似笑非笑。

那張容顏很早就駐足在他心底。他知道她是誰，而且激動，或許跟他的半身有關。佛者低抑的慾念，被深藏起來的惡意，總被那木愣子寡慾離俗地剋制住，向來都只是那個討厭的人的影子，玉織翔原本幾乎沒有可以被污染的地方，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永遠被困在這樣清心寡欲的身體裡面，無法逃離，然，自佛者見過女戎之後，就逐步有某些地方開始鬆動，他知道，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也隨著佛者的意識與她有過短暫接觸，那年不正是麼。善惡同化，他和另一個自己都有相似的感覺，佛者當年論道的悸動，也是他的動心瞬間。他是被壓抑的慾念，所以投射在他身上的念頭往往都會擴張的十分強烈。玉織翔不敢的、害怕的悸動，他越是充滿興趣。

可以說他本身是佛者的情、佛者的慾，離經叛道的化身。他歡喜地看著那個女人走近他，她腳步婀娜輕移，一舉一動都給人妖嬈的妄想。綵帶翩然翻動，艷紅戰袍上鑲滿珍珠與色澤鮮艷的奇玉，珠串垂落，飾上金紋繡麗，彷彿驕傲宣示自己身分華貴不凡，不允人懷疑，更像是追求權慾以及荼炭血腥的具體化象徵。艷麗洋洋的紅色，預告未來之禍、現世不祥。

「女戎，我知道妳。」他的眸映出那酒紅色的身影。垂下的眼簾裡有片刻微醺。

靠近的邪女容貌成熟冶豔，姿色絕麗，神情揉合華貴肅穆與放蕩輕狂，有一種說不出的巧妙，越是近看越覺得明豔照人。

紅唇輕聲發出數笑，「呵，你真是個念舊的人哪。」她伸出手，指尖曖昧勾起他的臉頰，向上與之對視。她說，「你是他也不是他，是惡慾、是邪念，所以我們可以說是同盟。來吧，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不管是什麼，我會讓你實現而且擁有它。然後你要加入我們，成為埋藏其中的助力。這個條件是不是很公平呢？你若是不願意……」她輕輕地低首靠近，在他耳際邊，不輕不重的說道。「也沒關係。只是你可就什麼都沒有了，知道麼。」

他毫不遲疑地捉住她的手，熱烈的視線留在她身上，「我不是那些傻不愣咚的和尚，也不是一心吃齋念佛的修行人，慈悲和救世都不是我想要的，世人存亡與否都無關我事，被壓抑的慾念只求快意，只為自己而做。」他說得極為理所當然。縱有同樣面孔，他可不是那個慈悲的靈魂。他知道她明白的，他到底都不會拒絕這個誘惑。

知道他喜歡她，而『他』也喜歡她。說起來兩個人見面的機會並不多，就那幾次詭辯論法罷，被壓抑住的惡慾更是只能藉由佛者的視線感覺外界，無聲地認識了美豔女邪，之間並沒有任何接觸，噢，不，不能這麼說，如果不是他鼓吹他的妄念，讓他心思渾沌，忘了世俗，他又怎麼會在最後一次忍不住女戎誘惑而犯下佛戒，一念損折百年修為呢？

惡慾本是邪念之ㄧ，本質相近的東西只會倍受吸引。他從來沒真正出現過，但愛慕的話語早就在主要意識裡浮現不下千次了。他喜歡她充滿算計的眼神，輕挑放蕩卻仍有一絲高傲睥睨眾生的神情，擅用貌美來引人犯戒的手段，一點慈悲都沒有的扭曲的心，還有她對人性的嘲笑，那些都是惡慾喜歡的一面。

以前只能在心裡看著，看著佛者心中的她；現在他取代了另一個人出現在世上，怎麼會一點都不貪心是嗎？！他既然喜歡這個女人，想要的當然更多了。什麼世人，什麼倫常世道存亡與否都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這個女人，做另一個自己不敢做的事。他知道她的毒辣與算計，帶來的恐怖不輸於戰爭，她口口聲聲的愛，只有她自己，對任何人的愛都只是一時興起，但那又如何？這只會讓他更確信她不是一般女子。他的愛要給只給最特別的女人，她完全合乎資格。

他還記得，她和亡故的人說過的每一句話，而他要把她說的話變成真實。世間變成怎麼樣，他都可以不去在意。難忘她那故意挑逗的口吻道：「我當愛君，一如君愛。」那時候便把這句話放在心裡，於是造就現在的他。

「那就告訴我你的選擇吧，男人呵。」

女戎流離的眼眸看著他，半是趣味半是打量。垂落的瀏海拂過臉側，嬌俏地襯顯出女人特有的盈盈風情。她軟軟地貼了上去，姿態嬌媚的輕許磨蹭，男人的第一印象恐怕都是覺得粉嫩雪肌觸感極好，所以他不會不喜歡。她輕笑，漸斷不息的嬌吟擺明一個目的。

他抬起她的手，唇瓣溫和點落在掌背上，挾長柔和的眼眸幾抹含笑浮出。然後他說。

「我和他的願望一樣，我要妳，還有妳的心。」